V
当思考机的监禁生活进入第五天时,看守长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忧惧的神情。他期盼一切尽早结束。他禁不住怀疑他那位显赫的犯人正过得不亦乐乎。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思考机的幽默感可一点都没有减少,就在这天他又朝窗外的警卫扔了张布条,上书:“还剩两天。”此外他还扔了五角钱。
看守长很清楚——他很清楚——13号牢房里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五角钱——他不可能有五角钱,就像他不可能有钢笔或墨水或布,然而他有。这个情况——而非理论——是看守长神情忧惧的原因之一。
那件诡异骇人的有关“硫酸”和“8号帽子”的事同样深深困扰着他。当然它们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一个被恐惧逼得供认了罪行的谋杀犯的疯言疯语;然而自从思考机出现以后监狱里就没少发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第六天看守长收到一封信,告之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将在第二天即周四晚上来到启森监狱,并且万一凡杜森教授没能逃脱——他们推测目前的情况如此,因为他们还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他们将在监狱和他见面。
“万一他没能逃脱!”看守长凝重地笑了笑。逃了!
思考机的三张字条活跃了看守长这一天的气氛。它们照例写在布条上,主要就是关于这位科学家在被关当天提议的周四晚上八点半的约会。
第七天下午看守长在路过13号牢房时朝里面瞟了一眼。思考机正躺在铁床上闭目养神。乍看之下牢房和以往根本没什么两样。看守长可以发誓没人能在那时——四点——和晚上八点半之间离开牢房。
返回途中经过这间牢房时看守长再次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他走近牢门向里看去。如果思考机醒着他绝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嘛。
一束光线从高高的窗户射入落在熟睡者的脸上。看守长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犯人显得憔悴而疲惫。就在那时思考机微微动了动,看守长赶忙心虚地离开了。当晚六点后他找到看守。
“13号牢房一切正常?”他问。
“是的,长官,”看守回答。“不过他吃的不多。”
七点出头,看守长自觉问心无愧地接待了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他打算给他们看布条并向他们和盘托出自己的不幸遭遇——说来话长喽。然而没等他这么做,监房河岸一侧的巡逻员就走进办公室来。
“我这边的探照灯不亮了,”他报告说。
“见鬼,那家伙是个扫把星,”他的长官大声抱怨。“他来了以后尽出事。”
警卫返回自己黑暗中的岗位,看守长则给照明公司打电话。
“我是启森监狱,”他对着话筒说道。“赶快派三四个人过来,有个探照灯要修。”
对方的回答显然是肯定的,因为看守长放下电话后就去了院子。正当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坐在办公室等待主人回来时,门卫送来了一封快递信。阮森博士无意中注意到了信封上的字迹,门卫走后他又仔细看了看。
“我的天!”他惊呼。
“怎么了?”菲尔丁先生问。
博士无声地把信交给菲尔丁先生检查。
“巧合,”他说,“一定是巧合。”
将近八点的时候看守长才回到他的办公室。电工已经乘坐四轮马车到达,正在进行维修。看守长摁下连接门卫的通话钮。
“来了多少电工?”他对着通话机问道。“四个?三个穿工作服的工人和经理本人?长礼服和大礼帽?好的。确定出去的只有四个。就这样。”
他冲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道:“在这儿我们必须特别小心——尤其是在,”他难掩话音中的讽刺,“我们把科学家关起来了以后。”
看守长随意地拿起快递信着手打开。
“看完信后我想告诉二位一些有关——上帝!”他瞄了一眼信,戛然而止。他惊得张大了嘴呆坐在那儿。
“怎么了?”菲尔丁先生问。
“寄自13号牢房的快递信,”看守长屏息说道。“晚餐的邀请函。”
“什么?”另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看守长只是茫然地坐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信发呆,然后他高声叫来了走廊上的警卫。
“快去13号牢房看看人还在不在。”
警卫领命而去;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细看了来信。
“是凡杜森的笔迹,毫无疑问,”阮森博士说。“他的字我见得多了。”
就在那时连接门卫室的通话机响了,看守长半出神地拿起话筒。
“喂!两个记者,呃?让他们进来。”他猛地冲博士和菲尔丁先生道:“那家伙不可能出去。他一定还在牢房。”
就在那时警卫回到办公室。
“他还在牢房里,长官,”他报告说。“我看见他了,在床上躺着。”
“瞧,我说什么来着,”看守长如释重负地说。“可他是怎么把信寄出去的?”
监狱院子通向看守长办公室的钢门上传来一声敲击声。
“是记者,”看守长说,“让他们进来,”他指示警卫,继而对两位客人道:“在他们面前别提这事,不然肯定会没完没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从前门来的两个人走了进来。
“晚上好,先生们,”其中一个说道。他是哈钦森·海奇,看守长对他一点也不陌生。
“怎么样?”另一个不耐烦地问。“我来了。”
是思考机。
他充满敌意地斜视着看守长,后者一时只能目瞪口呆地坐着,说不出一句话来。阮森博士和菲尔丁先生惊愕不已,但他们对整件事的了解不如看守长;他们只是感到惊讶,而他则完全怔住了。记者哈钦森·海奇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怎么——怎么——怎么做的你?”看守长最后屏息问道。
“去牢房,”思考机以他那为科研同事所熟知的烦躁口吻回答。
依旧有些恍惚的看守长带路先行。
“用你的灯照一下,”思考机下令。
看守长照做了。牢房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而且瞧——床上还躺着思考机的身体。千真万确!瞧那黄发!看守长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这个人,迷惑于自己奇怪的梦境。
他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牢门,思考机走进房间。
“看这儿,”他说。
他踢了踢牢门底部的钢条,其中三根移了位,第四根干脆断开滚到了走廊上。
“还有这儿,”前犯人说着踩到床上把手伸向墙上的小窗。他拿手抚过栅栏,所有的栅条都掉了下来。
“床上的是什么?”看守长问,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一只假发,”对方回答。“掀开毯子。”
看守长照做。底下有一大卷粗绳,足有三十多尺,一把匕首,三把锉刀,十尺长的电线,一把小巧有力的钢钳,一柄小型平头钉锤,以及——以及一把大口径短筒手枪。
“你是怎么做的?”看守长问。
“说好你们几位将在九点半和我共进晚餐的,”思考机说。“快点,不然我们要晚了。”
“可你是怎么做的?”看守长追问道。
“永远都别想阻挡任何会用脑子的人,”思考机说。“快点,我们要晚了。”
VI
在凡杜森教授家举行的晚宴急迫而又有些沉寂。客人包括阮森博士,埃尔伯特·菲尔丁*,看守长和记者哈钦森·海奇。晚餐依照凡杜森教授一周前的指示准时开始;阮森博士发现洋蓟非常可口。最后晚餐结束,思考机转过脸来不客气地侧眼看着阮森博士。
“现在你信了吗?”他问。
“我信,”阮森博士回答。
“你承认这是个公平的考验?”
“我承认。”
和其他人,尤其是看守长一样,他正焦急地等待着解释。
“不如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菲尔丁先生开了个头。
“对,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看守长说。
思考机扶了扶眼镜,准备性地斜瞄了他的听众几眼,然后开始了他的故事。他有条不紊地从头讲起;从来没有听众像他面前的这几位那么专心。
“我同意,”他开始说道,“进入一间牢房,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不带,而我要在一星期之内逃出那间牢房。我从没有去过启森监狱。进牢房前我要了些牙粉,两张十元的和一张五元的纸币,还要求给我的黑皮鞋上点鞋油。就算这些要求遭到拒绝那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你们同意了。”
“我知道牢房里不会有任何你们觉得可以为我所用的东西。因此当看守锁上牢门时我显得很无助,除非我能利用这三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任何一名死刑犯都会被允许拥有这些东西,是不是,看守长?”
“牙粉和被擦过的鞋子可以,但钱不行,”看守长回答。
“任何东西到了一个懂得如何利用它的人手中都是危险的,”思考机继续道。“头一晚我什么也没做,除了睡觉和抓老鼠。”他向看守长投去愤怒的目光。“当事情刚被提出来的时候我知道那一晚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建议第二天开始。你们几位先生以为我想争取时间和外面的帮手安排越狱,但你们错了。我知道我能和任何我想联系的人取得联系,只要我愿意。”
看守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凝重地抽起烟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被来送早饭的看守叫醒,”科学家接着说道。“他告诉我午饭是十二点,晚饭是六点。我猜三餐之间我应该不会受到打扰。因此早饭后我就立即开始通过牢房窗户观察我外围的环境。只一眼我就知道没有必要尝试翻墙越狱——即便我决定从窗户逃出牢房,而我的目标不仅是离开牢房,还有监狱本身。当然,我是可以越过围墙的,但那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计划。鉴于此,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这第一次的观察我得知监房的那一面对着一条河,同时附近还有个运动场。这些推测随即被看守证实。而我由此掌握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如果有需要,任何人从那一侧接近牢房都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记住这点会有用。我就记住了。”
“但是外围事物中最引起我注意的还是距离我的牢房窗户不过几尺——可能三或四尺——的探照灯电线。我知道万一我需要关闭那盏探照灯,这个发现会帮上大忙。”
“哦,这么说今晚你把它关了?”看守长问。
“从窗口了解到了我所能了解到的一切后,”思考机并不理会对方的打岔,往下说道,“我开始思考怎样才能逃出整个监狱。我开始回忆我是如何来到牢房的,因为我知道唯一的出路就是我进来的路。七扇门挡在我和外界之间。于是我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样,我不可能穿过牢房坚实的花岗岩墙壁。”
思考机稍作停顿,阮森博士则点起另一根雪茄。有几分钟的时间屋内寂静无声,然后科学家越狱者继续说道:
“当我正想这些事的时候一只老鼠从我的脚上跑过。这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牢房里至少有六只老鼠——我能看见它们发亮的圆眼睛。然而我并没有看见它们从牢门下进来。我于是故意吓唬老鼠想看看它们是不是从那儿出去。它们没有,但它们不见了。很明显它们从另一条路走了。另一条路意味着另一个开口。”
“我开始搜索这个开口并最终找到了它。它是一根旧的排水管,已经被废弃了很久,里面积满了泥土和灰尘,但老鼠就是从这里来的。它们肯定来自某个地方。什么地方呢?排水管通常延伸到监狱地界之外。这根可能通到河里,或是河附近。因此老鼠必定来自那个方向。既然它们在管道里走了一程,那么我推测它们就应该走了全程,因为除了出口,一根结实的铁管或者铅管上不太可能存在开口。”
“当看守带着我的午饭来到牢房时他告诉了我两件重要的事情,尽管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一件是七年前监狱安装了一套新的排水系统;另一件是河离监狱不过三百英尺。这样一来我可以肯定那根管子属于旧的排水系统,而且我知道了它斜伸向河边。但管子是止于水中还是陆上?”
“这是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我通过捕获几只牢房里的老鼠解决了这个问题。我的看守见我在抓老鼠觉得很吃惊。我检查了至少有六只,它们都非常干燥。它们来自水管,且最重要的是它们不是家鼠,而是田鼠。由此可见水管的另一端在监狱围墙外的陆地上。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我随即意识到如果我想要不受干扰地利用这一点,我就必须把看守长的注意力引到别的地方。你们瞧,告诉看守长我到监狱去是为了越狱无疑增加了测验的难度,因为我不得不用障眼法来迷惑他。”
看守长抬起头,眼神有些悲哀。
“首先我要让他以为我正试图和你,阮森博士,联系。于是我用从衬衫上扯下来的一块布写了张字条,注明阮森博士收,在外面裹了张五元钞票,然后把它扔到窗外。我知道警卫会把它交给看守长,不过我还是希望看守长能把它交给收件人。那第一张布条你带了吗,看守长?”
看守长拿出那封密信。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
“倒着读,从‘喳’开始,别管标点,连成一句,”思考机指示道。
看守长照做。
“喳—布—拾,”他念道,反复试了几次后笑着一气呵成:
“这不是我打算逃脱的方法。”
“瞧瞧,你们觉得怎么样?”他问道,仍旧咧嘴笑着。
“我料到它会吸引你的注意力,”思考机说,“就算你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它也可以作为一种温和的指责。”
“这你用什么写的?”阮森博士问道;他已经看过布条把它递给了菲尔丁先生。
“这个,”前犯人说,一边伸出一只脚。脚上是他在监狱里穿过的鞋,但已经没了鞋油——被刮得干干净净。“黑鞋油兑了水是我的墨水,而鞋带的金属尖作笔正和适。”
看守长抬起头,突然大笑起来,一来松了口气,二来被逗乐了。
“你太神了,”他钦佩地说。“继续。”
“正如我所料,布条促使看守长对我的牢房进行了一次搜查,”思考机接着说道。“我迫切地想让看守长养成一种搜我牢房的习惯,这样一来当一次次的搜查都一无所获后,他最终会因为感到厌倦而放弃。事实的确如此。”
看守长脸红了。
“接着他拿走了我的白衬衫,给了我一件囚服。见衬衫上只少了两块布他感到很满意。然而就在他搜查我房间的时候,我身上还藏了衬衫上的另一块边长约为九英寸的方布;它被卷成了一个小球塞在我的嘴里。”
“从衬衫上扯了九英寸?”看守长问。“从哪里扯的?”
“所有浆挺白衬衫的胸部都有三层布,”对方解释。“我扯下了最里面的那层,留下两层。我知道你不会发现的。就这样。”
思考机说完停了下来。看守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挂着羞愧的笑容。
“用假象暂时打发了看守长以后,我正式迈出了走向自由的第一步,”凡杜森教授说。“我知道,合乎逻辑地,水管通道外面的运动场;我知道有很多男孩在场上玩耍;我知道老鼠就是从那儿跑进了我的牢房。我能用手头掌握的这些线索和外面的某个人取得联系吗?”
“我清楚首先我需要一根又长又坚牢的线,所以——这儿,”他拉起裤管,显示他那两双优质结实的莱尔棉线袜的袜筒不见了。“我把它们拆了——一旦开了头这并不难——很快我就有了四分之一里长的可以利用的线。”
“接着我利用剩余衬衫布的二分之一写了一封信,写得很费劲,相信我,向这位先生解释我的处境,”他指指哈钦森·海奇。“我知道他会因为事情的新闻价值而协助我。我在这封布信上牢牢地绑了张十元钞票——这是吸引人们目光最有效的方法——并在布的外侧写道:‘拾到者请将此物交给哈钦森·海丘,《每日美国报》,后者还将另外支付十元信息费。’”
“下一步就是要把这张字条送到运动场上好让某个男孩发现。要实现这点可以有两个办法,我选了其中更好的那个。我捉了一只老鼠——我变得善于捕捉它们——把布和钱牢牢地绑在它的一条腿上,把莱尔棉线栓在另一条上,然后把它放进排水管。我推测鼠类易受惊吓的天性会促使它不停地向前奔跑直到出了水管,到了外面以后它可能会停下来咬掉布条和钱。”
“从老鼠消失在积满灰尘的管道里的那一刻起我变得焦虑起来。对很多事我都没有把握。那只老鼠可能会啃断一端正捏在我手中的棉线,或者其它的老鼠会;那只老鼠可能会在跑出管道后把布和钱留在一个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天知道还会发生其他什么情况。我就这样度过了几个紧张的小时,但老鼠却一直向前跑着直到牢房里的棉线只剩下几尺,这让我觉得它出了管子。我已经细致地写下了海丘先生在收到字条后所要做的事,现在的问题是:他能收到字条吗?”
“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制定别的计划以防这个失败了。我公开尝试贿赂我的看守,结果从他那儿了解到他只能打开隔在我和自由之间的七扇门中的两扇。接下来我又做了件让看守长紧张的事。我从鞋底上取下钢托,装作想用它们锯断牢房窗户上的栅条。看守长为此大动干戈。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养成了摇晃窗上的栅条以检查它们是否牢固的习惯。它们是牢固的——至少那时是。”
看守长又咧嘴笑了笑。他已经从惊愕中恢复了过来。
“对于手头的计划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除了等待,”科学家接着说道。“我无从知晓我的字条是否被人送出去了或是否被发现了,或者是否早已被老鼠给啃了。同时我不敢从管子里拉回那根连接着我和外界的细线。 ”
“那晚上床后我没有睡,生怕错过海奇先生在收到字条后扯动棉线给我发出的信号。我估计那是在三点半的时候,我感到绳子被拉了一下。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死刑犯像我这样从心眼里欢迎一件事的到来过。”
思考机停了下来,转向记者。
“你最好解释一下你所做的,”他说。
“布条是由一个在运动场上打棒球的小男孩带给我的,”海奇先生说。“我立刻意识到这会是条大新闻,所以我给了男孩十元钱,又找来了几轴丝,一些麻绳,以及一卷轻盈而柔韧的铁丝。教授在字条中建议我让拾到者领我去发现字条的地方,并要我从凌晨两点开始以发现处为起点展开搜索。如果我找到了棉线的另一头,我就要先轻拉线三次,再重拉一次。”
“我拿着一盏小电灯开始寻找,一小时二十分钟后终于在杂草丛中发现了排水管的另一端。那部分的水管很粗,直径约有十二英寸。随即我找到了莱尔棉线的另一头,遵照指示拉了四次,并很快得到了回应。”
“接着我把丝系到了棉线上;凡杜森教授开始在牢房那头往回拉线。因为担心线会崩断我差点没得心脏病。在丝线的末端我系上了麻绳,最后是铁丝。当铁丝被拉进管道后我们于是有了一根从管道口直通牢房的结实的连线,不必担心会遭到老鼠的啃噬。”
思考机抬起手,海奇停了下来。
“所有这一切都在绝对的安静中进行,”科学家说。“但当扯出铁丝时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了。接着我们又做了一个实验,海奇先生对此早有准备。我测试了一下管道的传话性能。我们彼此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我怕被监狱里的人发现而不敢提高嗓音。最后他总算明白了眼下我最需要什么。当我跟他要硝酸时他似乎怎么也听不明白,因此我将‘酸’这个字重复了几遍。 ”
“很快我听到从楼上的一间牢房里传出一声尖叫。我立刻意识到有人听到了我们的通话。当我听见你,看守长,朝我这边赶来时,我急忙躺到了床上装睡。如果你在那时进入我的牢房,那么我的整个越狱计划就要落空了。但你没有。那是我离被发现最近的一次。”
“有了这条临时的货运轨道,你们就不难看出我是怎样随心所欲地把东西弄进牢房又把它们弄出去的。我只需把它们放回管道里就行了。你,看守长先生,没能用手指够到那根铁丝连线;它们太粗了。我的手指,你瞧,更长也更细。况且我让一只老鼠把守着管口——你应该还记得。”
“我记得,”看守长说,做了个苦相。
“我想如果有人试图检查水管,那只老鼠足以浇灭他的热情。海奇先生要到第二天晚上才能把我急需的东西传过来——尽管作为测试他替我找开了另一张十元并把零线传了过来——所以我先开始了计划的其他部分。随后我完善了逃脱的方法,它也成了我最终的行动方案。”
“要想顺利地实施计划就必须让院子里的警卫习惯看见我出现在牢房窗前。我采取的办法是向他丢口气狂妄的布字条,如果可能的话让看守长以为他的某个手下正在充当我和外界的联络员。我会一连几个小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为的是能让警卫看见;偶尔我还会和他说话。我就是这样知道监狱没有自己的电工,一旦发生故障只能依靠照明公司。”
“这正好为我扫出一条自由之路。我计划在监禁最后一晚的黄昏时分趁着暮色用顶端蘸了酸液的铁丝切断距离我的窗户不过几尺的供电线。那会使监狱的这一面在断电原因被查明之前陷入一片黑暗。那也会把海奇先生带进院子。”
“在开始自我解救的实际工作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通过我们的传话筒和海奇先生安排最后的一些细节。监禁的第四晚,在看守长离开我的牢房后不到半小时我就做了这件事。海奇先生再一次遭遇到了听力障碍;我反复和他说了几次‘酸’这个字,之后又重复了几遍这个:‘8号帽子’——这是我的尺寸——这些话,第二天据一名看守说,迫使楼上的一个犯人承认了谋杀。这个犯人通过管子听到了我们声音,当然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水管同样穿过他的牢房。我顶头的牢房刚好空着,因而没有其他人听见。”
“当然,通过管道有了几小瓶硝酸后,切割门窗上钢栅的工作就变得相对容易了,但这需要时间。第五、第六和第七天我一小时接一小时地当着警卫的面用一根铁丝蘸了酸液切割窗上的栅条。我用牙粉防止酸液流开去。我边工作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而每一分钟酸都在侵蚀着金属。我注意到看守在检查牢门的时候总是摇晃上部而不是下部的栅条,因此我只割下部的栅条,并且没有将它们完全割断,而是保留了一小截金属让它们悬在原处。但这么做有点冒险。我不一定这么幸运的。”
思考机沉默了几分钟。
“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继续道。“剩下没被解释的纯粹是用来迷惑看守长和看守们的。我在床上放上那些东西是为了满足海奇先生的要求,他想让故事更富戏剧性。当然,假发对于我的计划必不可少。快递信是我在牢房用海奇先生的钢笔写好后传给他邮寄的。我想就这些了。”
“但你怎么解释你确实离开了监狱,然后又穿过大门来到了我的办公室?”看守长问。
“很简单,”科学家说。“我已经说了,我在电源断开时切断了电线,因此当打开电源时他们发现探照灯不会亮了。我知道查出故障原因及进行维修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当警卫跑去向你报告时院子里一片漆黑。我从窗口钻了出来——刚好够我通过——踩在一块狭窄的横档上把栅条放回原位,然后躲在阴影处直道电工们到来。海奇先生就在他们当中。”
“看到他后我轻唤了一声,他给了我一顶工作帽和一套制服。当时你也在场,看守长先生,我就在离你不到十尺的地方换了衣服。过了一会儿海奇先生像招呼同事一样地叫上我去大门外的马车上取些东西。门卫当我们是两个不久前才刚进去的工人,于是爽快地放了行。我们换了衣服后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要求见你。我们见到了你。就这样。”
众人沉默了几分钟。阮森博士第一个开了口。
“太棒了!”他赞叹道。“妙不可言。”
“海奇先生怎么会和电工一起来?”菲尔丁先生问。
“他的父亲是照明公司的经理。,”思考机回答。
“可要是没有海奇先生在外面帮助怎么办?”
“每个犯人在外面都会有个朋友愿意帮他逃出去,只要他逃得出去。”
“假设——只是假设——没有旧的排水系统呢?”看守长好奇地问。
“我还有两个出去的办法,”思考机神秘地说道。
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找看守长的。
“灯修好了,呃?”看守长通过电话问道。“好的。13号牢房旁的电线被切了?是的,我知道。多了一个电工?怎么回事?两个出去了?”
看守长困惑地转向大家。
“他只放了四个电工进去,出去了两个,他说还剩三个。”
“多出来的那个是我,”思考机说。
“哦,”看守长说。“明白了。”转而对着话筒:“让第五个出去。他没问题。”
*:I和IV中菲尔丁先生名的差异系作者的疏忽。